奔跑在“天路”上
乔栋
小年时节,49岁的葛军刚参加完职工大会,就踏上了去往青海省茫崖市的路程。从格尔木出发时,太阳正西偏,阳光从斜45度照进车内,人如同身处烤箱,晒得无处躲藏。葛军一撇嘴,露出一颗还没来得及补上的门牙:“这条路,起码能睡得着。”
那条“睡不着”的“天路”,葛军一走就是11年。“从格尔木市区到唐古拉山镇,每周一次,风雨无阻。”葛军的脸色黝黑,说起那段时光,如同在摩挲自己的青春。
在葛军35岁正值壮年时,格尔木邮政公司开通了这条去往近500公里外唐古拉山镇的线路。“当时我们单位女职工比较多,那条路难走,又是高海拔地区,很多人不愿意去。”葛军一股责任感油然而生:“我愿意去!”
孩子那会儿刚出生,家人也劝阻,但葛军还是驾着车出发了。南山口、纳赤台、昆仑山口、五道梁、风火山、二道沟,每个地方,都是自然地理的极限环境。第一次出车,葛军就陷了车。“得亏有十几个好心牧民,帮我推了出来。”
前不久,我重走了一遍葛军的来时路。冬天的可可西里风光独特,月亮挂在玉珠峰顶,藏羚羊、野驴成群奔跑在雪山下,但“炮弹坑”“搓板路”颠得人难以招架。更难的是海拔在4500米以上,每走一步都需喘匀,血氧常常低于75。11年,这条路葛军跑了14万公里。“现在短视频发达,我经常看到109线上有人缺氧、陷车,我就在想,那些年我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葛军还记得,他根据唐古拉山镇一个模糊的村名,辗转找到了那间铁皮房,收件人巴珠拆开快递后热泪盈眶;他还记得,冬日里牧民扎娅家1岁的孩子突发高烧,他驾车在黑夜中疾驰,在天亮前送到医院;他也记得,有次在回去的路上由于靠窗吹风,左侧肩周炎再犯,疼痛的他赶到格尔木的医院时,撞见了正在打点滴的妻子,两人眼神错愕……“我俩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她知道我的艰苦,我知道她的付出。”
2022年,结束了11年的“天路”生涯,葛军改跑由格尔木到茫崖市的专线。戈壁的冬天,是一望无际的褐赭色。倚着巍巍昆仑西行,近500公里路程漫漫。3年里,葛军有足够长的时间来熟悉这条路:中灶火、乌图美仁、老茫崖、黄瓜梁,“这条路有一个特点,就是没有参照物。”举目四望,除了烈日和闪烁在戈壁中的“云母”,百公里再无人烟。
坐在车上,我鼻血直流。“这边太干了!”葛军利索地靠边,将随身携带的毛巾打湿,“啪”一下拍在副驾驶座前面。“到了茫崖宾馆,第一件事就是打湿毛巾,记住不要拧,直接铺在床头。”在青海省这条西端线路上,葛军摸索出了一个“土办法”。
茫崖,地如其名,被称为“中国最孤独的城市”,方圆300公里内没有其他城市。但葛军享受这份孤独:“和去往唐古拉山镇的路不同,这边野生动物少、路更平坦。”今年,他打算带着妻儿去湖南长沙过年——“孩子每天都把新衣服拿出来美美地比画,就等着穿给奶奶看呢!”
“你在青藏线上跑了那么久,现在跑茫崖的这条路同样艰苦,没有想过常驻格尔木机关上班吗?”葛军摇摇头,吐出几句话:“得与失如果想太多,就不可能把这条‘天路’跑下来。我现在很喜欢茫崖这条线,说实话轻松多了,虽然动物少、雪山少,但正如茫崖的同志和我说的——‘荒凉但热爱’‘孤独且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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