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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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武

  十年前,他只身来到这座小城,最先是在一家五星级酒店门口帮路过的人擦鞋,擦一双鞋收一元,一天下来能赚个几十块。几年下来,也小有积蓄。头几年,他一年只回去一次,说是车费太贵,得擦一个多月鞋才赚得回来。

  他用三年攒下来的积蓄,在人民路的一个屋檐下找了个门面。说是门面,其实就是一个只能容二到三个人转身的被废弃的棚子。房东倒是好说话,租金不用固定时间交,也不固定一个月多少钱,说等他赚了钱随便给点就行,与此同时,还为他新做了一个卷闸门。

  随后,他在这个棚子里置办了点设备:手摇上绳的修鞋机,一箱子修鞋的工具及一些擦鞋的刷子和鞋油等。棚子里没有通电,房东便叫来小区的电工,为他牵了根电线进来,并安好灯泡和插座。他舒心地坐下来,暗暗惊喜:这么多年来,在这座城市终于有了个自己真正落脚的地方。夜色袭来,他搓着长满老茧的双手,坐在棚子门口,望着整条街迤逦的灯火。

  很多之前的顾客寻到这里来,找他擦鞋、修鞋,他手里的活慢慢忙不过来了,一些人的鞋子只能暂时放在这里。来这里修鞋的时候不问价格,来拿鞋的时候问一句多少钱,付了钱就转身走了。有的脱了鞋坐在一旁干等,催他快点,他只微微笑着说:不急,慢工才能出细活,修好后总不能穿几天再找我来修吧。以后,老顾客看到他手里忙着,就坐下来等,再不催促他。

  房东也不时过来找他修鞋和擦鞋,他搓着手笑着说不用拿钱,房东每次都按心里的标准付了钱。他对房东说,房租要交了,都几个月了。每次房东都摇摇头,说等下次吧。他只能目送房东消失在这条街的尽头。他记起来,认识房东大概是初来这座城市不久,隔不了几天房东就会来找他擦鞋,久而久之便愈发熟络。房东每次都夸他擦鞋擦得好,除此之外,从不细究他的家事之类。

  随着寒冬来临,这座南方的城市落了薄薄的一层雪。他生活在这座城市多年,很少见到雪。他坐在门店口,看到很多孩子欢呼着从小区的楼道内奔出来。一个穿红色棉袄的女孩,看上去约莫15岁,在一群孩子里面显得特别耀眼。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这个女孩,看着她跟那些孩子追跑嬉戏着。每到这样寒冬岁末,他就会想起他在北方的家,那里早已被大雪覆盖了吧。

  很多时候,他也冲动着想买张车票回去看看,他想念那一口家里的细面,想念那一口滚烫的汤。他翻开挂在墙上的日历,日历上 “冬至”两个字清晰地映入眼帘。在北方的习俗里,冬至大于年,而在这座南方的小城却悄无声息。为了增加仪式感,他特意去菜市场买了包饺子的食材,自己包了一顿饺子。本想着给家里打个电话的,想起前几天才给家里打过电话,家里一切都好,最终还是忍住了。

  落雪的夜晚,街道上没几个行人,他早早把卷闸门拉下,坐在白炽灯泡下继续修着顾客存放在这里的鞋。做了这么多年,熟能生巧,针对不同的鞋子,他只消看一眼,便知道怎么修才能修复到最佳状态。他拿起一双要上线的鞋,在鞋子边沿用刀切开一条缝,然后将尼龙绳从鞋子里面穿出来再拉紧,这样上的绳从鞋子表面看非常完整,绳子全隐藏在他切开的那道口子里了。上好绳后,他在切割开的口子上滴上胶水,这样鞋子在雨天穿也不会渗水。

  这些年来,经他的手维修过的鞋子不计其数。想到那么多双鞋子穿越四季,不断丈量着脚下的路,走过不同的场合以及各个城市,他内心油然生起自豪感。

  房东在腊八节的上午又来了店里,给他捎来煮腊八粥的食材,并拿了两双旧鞋来翻新。房东问他过年准不准备回家,他回答说准备明年再回去。房东又问他是哪里人,他回答说北方的。多年过去,这是房东第一次问他家是哪里的。他再次跟房东谈起交房租和水电费的事,房东仍是那句话:等赚到钱再说。房东留下要翻新的鞋,过斑马线后回了对面小区。其实他很想跟房东说,昨天接了他女儿打来的电话,电话里女儿兴奋地告诉他,她考取了重点大学。话到嘴边,终于还是咽下了。

  他是看着这座城市日益繁华起来的,他也时常会站在高处俯瞰这座城市。十年了,他的脚步将这座城市的角落都已走遍。心血来潮的时候,他也会在浏阳河边散散步,会望着倒映在河水里的灯光想起自己遥远的家。他也会望向那些亮着灯的楼层:每盏灯下,都是一个家。在他心里,这座城市在某种程度上已成为第二故乡,尤其是观礼台的礼花炸向天空的时候,这种想法更加真实。

【作者:李武】 【编辑:张辉东】
关键词:灯火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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