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树之恋——追记怀化市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溆浦县委原书记蒙汉（下）

　　长沙晚报掌上长沙9月27日讯 据湖南日报消息（记者 肖军 雷鸿涛 通讯员 周晓鹏 伍交才）雨飞、泪垂、人心碎。

　　7月10日，一个溆浦人民刻骨铭心的日子。

　　这天清晨，细雨霏霏。蒙汉魂归故里，灵车缓缓驶过溆浦县城。十里长街，万众泪花。

　　“为民务实清廉的好书记，一路走好”“蒙汉书记永远活在溆浦人民心中”……黑色的大字写在横幅上，表达人们最真切的心声。

　　“看到香樟就想到了你。”两个多月来，无数认识或不认识蒙汉的人，自发通过文字、诗歌、留言等各种形式怀念他，寄托哀思。

　　蒙汉，一生把香樟视如知己。犹如香樟的气质，香远益清。

　　政声人去后，民意闲谈中。蒙汉为何口碑如此之好？

　　爱人者，人恒爱之。溆浦县委大院浓密的香樟树，仿佛在轻轻地诉说。

　　他爱百姓

　　——把群众的事当家事

　　留下多少真情，群众就攒下多少不舍。

　　蒙汉追思会和出殡日，无数的人、无数的鲜花、无数的挽联，都在向这位溆浦人民的好儿子，致以人世间最伤痛的祭奠……

　　“板凳硬汉”来了，泪水一次又一次模糊了他的双眼。他叫胡玉山，祖师殿镇鲁家溪村民，是位靠着板凳行走的残疾人。因自强自立，被当地人称为“板凳硬汉”。

　　“蒙书记先后4次到我家，鼓励我把生意做大。”胡玉山说，现在我生产的家具走俏市场，蒙书记出了好多主意。

　　去年，胡玉山被评为市劳模。去市里参加表彰大会时，特意到县委向蒙汉报喜。“蒙书记很高兴，为我打领带，还帮我扣好扣子。”胡玉山深情地回忆那一幕。

　　“人民群众是我们的衣食父母，老百姓就是我们的爹和娘。”蒙汉常说，要把群众的事当家事。

　　“儿啊，你再叫我一声娘啊！”北斗溪镇华容村贫困户李冬金赶来参加追思会，老泪纵横。

　　滴滴浊泪淌进皱纹，记忆中那一声声“娘”，已然刻进这位老人心坎上。

　　2015年冬，李冬金家来了一位陌生干部。一进门，这位干部嘘寒问暖，瞅见家中简陋，儿子梁和喜又病卧在床，“陌生人”眉宇紧锁。

　　“老人家，我们一起想办法，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陌生人”双手握住李大娘的手说：“我的娘已经不在了，我就认你做亲娘，好不好？”

　　老人略显诧异，却又被这位干部的真诚所感动，一个劲地点头。

　　“娘！”“陌生人”鞠躬喊道。

　　“哎！”这一声“娘”融化了李冬金的心。后来，李冬金才知道，今天认她作娘的“陌生人”是县委书记蒙汉。

　　上门认亲后，蒙汉帮助量身打造脱贫计划，日子一年年好起来。李冬金一家住进了敞亮的新房，两个孙女相继考上免费师范生，儿子梁和喜的身体逐渐好转。经济负担减轻，常年在外打工的儿媳也回来安心照顾家庭……

　　日子刚开始甜，而今却满是离别的苦。老人经常坐在门前，盼望蒙汉的到来。这位不是亲人却胜过亲人的县委书记留给他们的，是人世间最珍贵的爱。

　　像李冬金一样悲痛的还有在溆浦支教的“全国道德模范”、支教奶奶周秀芳。最近，每每想起蒙汉的好，周秀芳总泪流不止。

　　周秀芳说，在溆浦支教期间，蒙汉先后3次专程来看望她。每次都要细心地打开煮饭、炒菜的锅子，看看煮了什么，坛子里还有什么菜，还为她送去电风扇和洗衣机。

　　在人民群众心里，蒙汉就像一缕阳光，一阵春风，他来了，就会留下温暖。

　　“好人啊，您不能走啊！”蒙汉出殡那天，一位中年妇女冲出送别的人群，跪送灵车缓缓离去，失声大哭，悲痛欲绝。

　　她是卢峰镇屈原社区居民王林芳，因丈夫宋泽会患重病，拖累了家庭。两个儿媳因不堪家庭贫困，离家出走。儿子们居无定所，为了维持生计，外出打工，留下两个年幼的孙子。

　　2016年，蒙汉第一次到王林芳家中走访，了解其家庭困难后，自掏腰包送上慰问金，鼓励她树立生活的信心。在蒙汉的帮助下，其丈夫纳入低保，社区还为她小儿子家解决了一套公租房。

　　“我抱怨过、绝望过，你经常上门嘘寒问暖，给了我希望，使我感受到啥叫党的温暖。蒙书记，我掏心窝子的话，你听到了吗？”王林芳含泪叩问，跨越时空的对话，情深意切，声低语重。

　　“香樟树的长青不老，源于大地提供养分。”蒙汉说，他每次从香樟树下走过，自然想起，共产党人来自于人民，根系于百姓。党员干部要像香樟树一样，扎根大地，为人民群众遮风挡雨，守护一方幸福安宁。

　　听闻蒙汉去世，沿溪乡朱家园村向继生夫妇决定下山进城，为他们心中的好书记送行。那天，大雨滂沱，考虑老人的安全，村干部霸蛮将其劝住。

　　点起蜡烛，烧起香纸，向继生用当地最古朴的方式祭奠。蒙汉三进家门的往事从脑海中浮现。

　　住在山顶的向继生夫妇体弱多病，独女远嫁他乡，居住的木屋每逢雨天，四处漏水。

　　进卧室摸铺盖，入厨房揭锅盖，穿过牛栏看厕所。2013年9月28日，蒙汉首次上门认亲。后又多次到他家，帮助其实施危房改造，装上了自来水，单独建了和城里一样的厕所，获低保兜底等政策帮扶，如今，两位老人吃住无忧。

　　为表达心中的感激之情，向继生夫妇对登门曾对看望的蒙汉送上一块腊肉。几经推辞，老人生气了。蒙汉接过腊肉，从口袋里掏出600元钱递给向继生说：“你的情我收了，但我的情您也得收下。”

　　追思会上，怀化市委书记彭国甫这样评价：“百姓情怀深浓是蒙汉同志的最大特色和生命本色。”

　　谁是你的“圈内人”？蒙汉说：“我们领导干部的生活圈、朋友圈，首先应该为群众圈。”在溆浦这些年来，他与上百名困难群众认亲戚，结对子。

　　“干部身上多流些汗水，百姓脸上就多几分笑容；干部脚下多沾些泥土，百姓心中就多几分满意。”上山下乡，进村入户，夜宿农家，倾听民生是他的常态。

　　向继生的邻居王文生，曾是蒙汉的房东，至今还记得蒙汉上门借宿的三句话：“被子不用换、饭菜不用好、礼节不要多。”离开时，总不忘把饭钱交上。

　　“书记用过的碗，我要好好珍藏。”蒙汉去世后，王文生把蒙汉用过大瓷碗包好，轻轻地放进柜子里。他珍藏的是一名共产党人与老百姓至真至纯的鱼水深情。

　　他爱干部

　　——对干部像亲人般春风拂面

　　在送别的人流中，曾在蒙汉手里断了“前程”的曹召省来了。他在蒙汉灵前鞠躬，泪如雨下。

　　这位县扶贫办原主任告诉记者：“扶贫路上，我跟不上节奏掉了队。蒙书记调整干部不讲情面重实绩，现在溆浦没有了‘和板板’的干部，他的功劳不小。他是一个硬汉，我佩服！”

　　“他对干部像亲人般春风拂面。”曹召省介绍，调整下来后，蒙汉多次找他交心谈话，鼓励他正视自己的不足，重振精神干事业。如今，他已是县政协四级调研员。

　　严字当头，严管厚爱，是蒙汉关心干部的一贯作风。作为县委“一把手”，抓班子带队伍是职责所在，也是溆浦发展的关键。

　　溆浦是革命先辈向警予的故乡。蒙汉每年都要带领党员干部来到向警予同志纪念馆，汲取精神力量。每次参观的时候，他都会用向警予的三句话，教育和告诫党员干部们，戒懒惰之习惯、戒奢侈之妆饰、戒邪僻之行为。

　　“用好一个人，会激励一大片；用错一个人，会挫伤一群人。”为培养树立起风清气正的用人导向，蒙汉坚持凭实绩用干部，凭德才选干部。并注重对优秀乡镇干部的提拔重用，让偏远落后地区干部看到希望。

　　回忆起与蒙汉搭班子时，时任县长、现任溆浦县委书记谢商成由衷感叹：“在干部问题上，蒙汉看人很准。他建议提拔重用的干部都公道正派，现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发挥着重要作用。”

　　“以诚待人，以情动人，以心交人，这是蒙汉让干部变‘要我干为我要干’的秘诀。”溆浦县扶贫办主任贺德禄讲述了一个自己的故事。

　　2018年9月，根据县委常委会的决定，时任统溪河镇党委书记贺德禄调任县扶贫办主任。

　　贺德禄坦言，对职务变动，他感到任务重，责任大，曾有些顾虑。蒙汉等领导找他任前谈话时，先播放了歌曲《红星照我去战斗》。贺德禄回忆：“当时，大家边听边流泪，久久不能自已。”

　　“干，还是不干？”“干！”

　　“声音再大一点，干还是不干？”“干！”

　　就这样，贺德禄接过了前任的接力棒。在我省今年4月启动的脱贫攻坚一线干部考察中，贺德禄受到好评。

　　“当县委书记的一定要对全县干部有感情。”蒙汉说，县委书记管干部，对干部职工的合理要求，再难办，也要办，要把党的温暖送进每个干部职工的心中。

　　蒙汉始终把基层的困难放在心上，主持出台多项暖心政策，激励干部扎根基层，建功立业。对身体欠佳，家庭确有特殊困难的乡镇干部，尽量安排到县直机关或交通较为方便的乡镇工作。定期组织乡村干部进行健康体检，购买人身意外伤害保险等。

　　让老实人不吃亏。

　　长期在乡镇工作的易春霞，曾担任统溪河乡乡长。2017年，查出患有强直性脊椎炎。蒙汉了解情况后，一面督促她住院治疗，一面提议将她调往城里工作。当年，易春霞调任县红十字协会会长。

　　让年轻干部感到受重视。

　　“我一个基层的小干部，与蒙书记非亲非故，没想到他把我的事一直放在心上。”原让家溪乡党政办秘书邹勇前谈起蒙汉，泪水涟涟。

　　2016年2月，蒙汉到让家溪乡调研，了解到他夫妻俩异地分居，生活、工作十分不便。在蒙汉多次过问、协调下，今年1月，邹勇前的妻子从冷水江市人民医院调到溆浦县中医院工作。

　　严管厚爱，涵养着一方的政治生态。溆浦县连续4年被评为“全市党风廉政建设先进单位”。在全市抓基层党建述职评议考核中，蒙汉多次被评价为“好”等次。

　　他爱家人

　　——虽陪伴很少却用心呵护

　　人流如织泪如海。

　　“以前总是在影视剧中看过这场面，没想到真的就在身边。”看着送别丈夫的人流，蒙汉的妻子熊清波震惊了。从那一刻起，她才真正理解丈夫为什么电话那么多，总是那么忙。

　　在很多人眼里，蒙汉是个工作狂，他把自己奉献给了事业，亏欠家庭的一定很多吧。你错了，他爱亲人，虽陪伴很少却用心呵护。

　　“我们一直都能感受到他对家人浓浓的爱。”熊清波提起丈夫，眼睛噙着泪花说，她会用一辈子去体会。

　　蒙汉是个孝子。蒙汉的父亲去世早，调到怀化工作后，便把母亲从乡下接到怀化，直到去世。平日里不管多忙，出门前总要到屋里去看看；回来再晚，也要到母亲床前问候。有一次炒小菜，熊清波切的菜比较长，他就对妻子说：“娘难得嚼，今后切短点，煮软点。”

　　“他对我父母同样好。只要有空，他就去看望老人。”熊清波说，“老蒙给我娘还写了一首《丈母娘之歌》，唱得我娘眉开眼笑。”

　　熊清波的父亲特别喜欢蒙汉，认为这个女婿有文化、又孝顺、还特别有情调，只要上门就会陪他喝酒聊天。蒙汉每次到老人家，都会带点水果，走到门口就会大声喊：“丈老子，我来了，快来搬水果。”老丈人听到他的声音，就会兴高采烈地跑到门口。

　　“父亲今年84岁，老人的幸福指数在蒙汉。蒙汉去世，至今谁都不敢告诉他。”熊清波黯然神伤地说。

　　平淡的日子真切爱。在妻子的印像中，蒙汉很单纯。婚后的日子虽然忙，但丈夫真切的爱，让平淡的日子甜甜的。

　　蒙汉去溆浦工作后，夫妻俩聚少离多。有时回怀化开会住一晚，也是电话不断，还要修改文稿。

　　妻子心疼他，有时也会主动帮忙。蒙汉在旁边念，熊清波在电脑上改。“这是我们夫妻的幸福时光。”熊清波说，退休后，她学会了拍抖音，经常深夜发给蒙汉，蒙汉看后总会评价一番。

　　“老蒙是个感情细腻的人。”忆起丈夫，熊清波忘不了，她有关节炎，他总是记得给她买活络油。每年她的生日，哪怕再忙，蒙汉也会给她送一份生日礼物。

　　怀化有过大端午节的习俗。今年7月5日是大端午，7月6日是熊清波的生日。蒙汉对熊清波说，今年节日、生日一起过，把在怀化的亲戚都请来，热闹点。

　　当天吃过晚饭已接近9点，熊清波劝蒙汉在家住一晚。“不行啊，现在是主汛期，我放心不下。”蒙汉笑着与妻子深情道别。

　　不曾想，这一别，竟成了永别。3天后，蒙汉离世。

　　“父亲对我严要求，但我知道他是爱我的。”蒙汉的女儿蒙雅说，小时候，爸爸出差，会给她带回学习用品之类的小礼物。在长沙读大学时，爸爸到长沙出差，总会抽空去看她。嘱咐她，如果找男朋友，人品最重要。

　　“从小开始，我就感觉别人家都比我们家有钱，现在终于弄明白了父亲为什么没有钱，明白了他给我讲的两句话‘共产党就是为人民服务的’‘当官不为钱，为钱不当官’。”到溆浦料理父亲的后事，看到万人送别的震撼场景，蒙雅一夜之间成熟了很多。

　　“爸爸一生很节俭。”蒙雅说，他有一件汗衫破了好几个洞，还有点变形，却始终舍不得丢弃。还常常在我和妈妈面前自豪地说，“我就是一个农民的儿子”。

　　在清理蒙汉的遗物时，熊清波在蒙汉的一个包里发现了一大叠票据。蒙汉坚持下基层吃饭交伙食费，请亲友吃饭自掏腰包。这些凭据，他一直保存。

　　“该自己出钱的地方，决不让公家买单。”公与私的界限，蒙汉守得很严。

　　蒙汉到溆浦工作时，夫妻约法三章，没有特殊情况，不能去溆浦，不能给他工作添乱。交待女儿毕业以后，到外地自己找工作。

　　蒙汉到溆浦工作8个年头，妻子总共来过3次。一次他身体不适送他过来，一次是妻子填表需配偶签字，还有一次是帮蒙汉拆洗衣服，总共住过一夜。

　　县委书记有“权”，可这“权”，蒙汉不滥用，更不私用。

　　“家人没有沾他一点光。”熊清波说，她直到退休还是中方县移民局的一名职工。女儿大学毕业后，自己在外地一家外资企业找了一份工作。今年因为疫情，辞去了工作。在蒙汉去世前，一直在家待业。

　　“我跟老蒙说，这么大的女儿，连份养老保险都没有，作为父亲，应该为她考虑。但老蒙认为，不能给组织添乱，一切靠女儿自己去努力。”

　　蒙汉离世后，他的家庭情况才被大家知晓。蒙汉有兄弟姐妹5人，都在农村生活，有的还是贫困户。同样严格规定，他在溆浦任职期间，不准踏进溆浦。

　　蒙汉的大哥蒙永林多年身体有病，前不久因干农活摔伤。蒙永林的女儿蒙爱萍一直在外打工，因家境困难，蒙永林曾打电话给蒙汉，希望给蒙爱萍介绍工作，被蒙汉回绝了。

　　“弟弟是好样的，我们不怪他。”谈起蒙汉，蒙永林说，他的性格就是靠自己奋斗，不要依赖别人。

　　有些人议论，蒙汉的官是白当了。他们哪里知道，青山有情，真水无香。

　　蒙汉和熊清波的工资是分开用的。按照他们的约定，熊清波的工资保家里的生活开支，蒙汉的工资由个人支配。

　　“老蒙要帮家乡的亲戚，今年他大哥摔断了腿，他贴了不少医药费。每逢回老家，他都要看望村里的老人，送上小红包。还经常掏腰包慰问困难群众。他没有钱的话，我担心他犯错误。”熊清波说。

　　伤痛如山，思念如水。

　　妻子说：你答应等退休后，会加倍补偿我，对我十二分好，带我去周游世界。

　　女儿说：你说过溆浦风光秀丽，等调离溆浦后，一定带我去溆浦看风景。

　　然而，这位做丈夫的、做父亲的食言了。他唯一不曾食言的是溆浦的老百姓。

　　这个工作干起来不要命的“铁人”离世，留给妻女的是无尽的思念，留给干部的是足以享用终身的精神火炬，留给老百姓的是对共产党永恒的信心。

　　看县委大院的那棵翠绿的香樟树，那是他永生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