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背印象
罗典
有几位远道而来的朋友,问我江背镇区域内有什么好看和好玩的地方。我带他们参观了一代伟人毛泽东主席的老师徐特立故居后,又游览了碧波荡漾的天玺湖、看过横空出世的乌川水库大坝、品尝了麻姑井酒的醇香、欣赏了多彩农业的靓丽、还有浏阳河畔曾经转动着悠悠岁月的筒车,他们流连忘返,对这里的人文景观及湖光山色赞不绝口。路过同心工业园区和印山水泥厂等多家企业时也都竖起了大姆指,对这些企业的规模和这里劳动者的创业精神也非常佩服。然而到镇街上的一家餐馆吃饭,我打算介绍一下街上的情况,他们却露出一些不屑的神色。他们说这偏于一隅的江背街虽然也显繁荣,但没什么特色。这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我来说是情感上的刺激,同时也勾起我对这里的回忆。
听人说新中国成立前这里一片荒芜,仅有一两间茅草房。
从我开始懂事起,江背是个很小的地方,那时心里总弄不明白,这里为什么叫江背。江背,顾名思义应该是背靠大江,而江背靠的是从乌川和齐心两条冲里汇流而成的一条小溪,为什么不叫溪背而叫江背呢?后来一想,大家都是这样叫,自然有它的道理,何必去钻牛角尖?
江背地处长沙县东部,紧挨着浏阳,是老319国道从长沙市至浏阳县的必经之处。正因为如此,当时就借用几间低矮民居做了临时汽车站,随着又增加了供销社和熟食店。
小时候记得长沙至浏阳只一趟汽车,上午去,下午回,开始的汽车尾部带一个烧炭的大铁筒,不久就不带了。汽车到站后,车站仅有的一个负责人粟大姐马上搬来一张梯子,爬到车顶的行李架上去下行李,大包小包的往下丢。有旅客说不能丢的就由人接住,验收后,分发给有行李的旅客。有的旅客下车后肚子饿了,就到隔壁的熟食店买一碗光头面,三下两下地吃完,有的买两个包子,一边吃一边提着行李走人。
粟大姐精明能干,中等身材,眉目清秀,有一对乌黑的辫子。那边刚处理完,这边上车的一大堆人,吵吵嚷嚷,她伸腰辫子一甩,又拎着下一批旅客大包小包的行李,爬上梯子,往车顶上放,放妥后捆扎好。然后下梯子验票,让旅客上车,她用身体靠在车门的一边,伸出一只脚拦住车门的另一边,威严地一声喊:“请你们排好队,一个一个上”。一下子就变得秩序井然了,等客上完,接过司机递过来的单子,签好字,挥挥手让汽车开走。
往返的汽车来了去,去了来。一直到我小学毕业,还时常看见粟大姐搬个梯子靠在停着的汽车边爬上爬下,还有她身边的一列队伍。后来汽车站换了人,从此就没见过粟大姐了,不过前些年还有人见到她在广场上跳过舞。再后来就没有听到过她的消息,现在应该是八十多岁的老奶奶了。
我就读的江背小学(原名立仁小学)就在附近,江背是我经常逗留的地方,我有时趁老师不注意,从教室没装门的后门洞里溜出,来到摆连环画摊子前,从口袋里抠出一分钱看完长板坡赵子龙救阿斗后,再抠一分钱看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偶尔缠着妈妈要来一角两角钱,经过熟食店,正逢包子刚出笼,我只能绕过那扑面而来热气腾腾的包子味道,把口水吞进喉咙里,去到供销社书柜上买一本图书,和同伴一起分享鲁提辖拳打镇关西的痛快。当然小孩子天性好吃,有时也花一角多钱、二两粮票,买一小包小花片,那种甜香,简直是人间美味,至今回味无穷。当年的小伙伴都有同感:只有江背小花片好吃。
我还爱到靠边的铁匠铺去玩,看开炉后的烟雾缭绕,看拉动风箱时炉膛里的熊熊火焰,看师傅和徒弟相对锻打时的飞溅的星光,等到离开,还可以踏着大锤小锤叮叮铛铛的节奏走一程,直到听不见。
到后来江背的“江”上修起了拦河坝,装上了水轮泵和碾米机,利用水力打米,叫“赛美”打米厂,从此中止了人力用石碓舂米及牛拉石碾碾米的时代。有时打米厂也关门,“江”里水多时正常开业,水少时停业,开业时打米厂的屋顶上竖有一杆红旗,停业时取下。蓝蓝的天空下面能经常看到飘扬着一面鲜艳的红旗,也是一道风景。
不记得等到什么时候,江背有了肉食站,但肉很紧张,要逢年过节才凭票去买点肉。买肉总要排队,卖肉的窗口前立有一根电杆,听说有次天还没亮,有位眼睛不大好的人来得很早,看见电杆后,对着电杆说:你比我还早,你的一号,我二号。没听到人搭腔,用手一摸,原来是一根电杆。当然这仅仅是个笑话。
卖肉的人肥头大耳,一脸横肉,人们都叫他富爷,富爷眼睛很毒,一般人不能插队,如果发现有人插队,肯定不会卖肉给他,这人一大早等于就白来了。但是也有例外,有些干部模样的和长得好看的女人从后门进到肉铺里面,富爷挑好的部位砍一块或几块给他(她)们,临走时还意味深长地看他(她)们两眼,然后朝众人说道:这是某机关、某单位食堂预订的,众人暂且无言。给外面排队的人卖肉时,肥的、瘦的、带骨头的、颈圈肉、牵头搭尾,那就要看各人的运气。
富爷也有熟人、亲戚和朋友,所谓拿刀砍肉,起眼看人,那是很自然的了。肉卖到最后,也有没买到肉的。有的自认倒霉,后悔自己来迟,有的不服气,说开后门没道理,也有的指着富爷破口大骂:富伢子,你这杂种,你等着,看老子今后怎么收拾你。富爷也不恼,嘴里叼根纸烟,划根火柴点燃,吸一口,昂起头吹出一两个烟圈,摇摇他的肥头大耳,笑笑,进里屋去了。当然后来也没人收拾富爷,但是随着时代的变迁,富爷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今天的江背发展成了一条长长的街道,宽阔的柏油马路边有了公交车站,投两元钱买张票就可以上车去赶场或进城,老年人及学生凭卡不用花钱,当然私家车到处皆是。我的母校由低矮的土坯房变成了宽敞高大的教学楼。熟食店变成了多个餐馆,早餐店的肉包子比糖包子好吃多了,面条或米粉上的臊子品类繁多。图书摊变成了文化站的图书馆,仅签个字就能借看到想看的图书。看戏有了剧院。铁匠铺里的人进了工厂。打米的人驾着手扶拖拉机上门服务。两边到处都是大小超市和各类商铺,赶场时人们摩肩接踵,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固定的肉铺和临时肉铺有好几个,卖肉的老板个个笑容可掬,任买肉的指哪里就砍哪里。凡此种种,江背街的演变过程,这些亲身经历和耳闻目睹的一些人和事,我真想向远道来的朋友诉说,使之对今天看得见、感受得到的繁荣不被人轻描淡写而漠视。
>>我要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