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俊
春节档电影《射雕英雄传：侠之大者》引起不少长沙文物爱好者对贾谊故居内发现的元朝襄阳炮炮石的关注。2022年8月，贾谊故居文旅项目工地的一处南宋灰坑中出土大批襄阳炮炮石。这些“其貌不扬”的炮石，让人陷入到金庸先生小说《射雕英雄传》和《神雕侠侣》中描写的炮石交加的武侠世界中，郭靖镇守襄阳的故事无疑是小说中的经典场景。其中“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侠义精神，更是承载着家国情怀、民族大义的深刻内涵，值得我们细细揣摩、反复品味。
宋元之际，元世祖忽必烈率蒙古铁骑大举南下，却在襄阳、樊城遭到宋军顽强抵抗，元军围城5年始终未能攻破。直到1272年，西域人阿老瓦丁及其弟子亦思马因造出了元军伐宋攻城利器：回回炮（即襄阳炮）。这是一种巨石炮，史书记载此炮“机发，声震天地，所击无不摧陷，入地七尺。”
果然，第一次使用就一举攻陷樊城，接着，元军移炮以向襄阳。结果，一炮就射中襄阳谯楼，“声如雷霆震城中。城中汹汹，诸将多逾城降者。”宋将吕文焕自知不敌，遂纳城归顺元军。相持6年之久的襄樊战役，就这样在襄阳炮的怒吼中宣告结束。
襄阳城破后，南宋门户洞开。元军顺汉水长驱直入，强渡长江，次年鄂州投降。元右丞阿里海牙率元军一部南下直逼湖南。1275年3月，元军攻占岳州。4月，江陵陷落，常德府、鼎州、澧州守将相继出降，随后兵锋直指潭州（即今长沙）。潭州军民在潭州知州李芾的率领下，展开了英勇的保卫战。
此前北路州郡都已失陷，潭州形势严峻，有人劝新受命的李芾不必赴任。李芾慷慨说：“吾世受国恩，虽废弃中，犹思所以报者，今幸用我，我以家许国矣。”
1275年7月，李芾到达潭州，当时潭州兵力都已外调，李芾以450名老弱守军为班底，仓促募兵，勉强招满3000人。此外，隔江相望的岳麓书院百名学子以及1000名苗民前来助战，这就是长沙守城的全部力量，可他们面对的是4万磨刀霍霍的元军。
李芾本人散尽家财加固城墙、整修军械、筹措粮草，为延缓元军，李芾派部队在湘江放置木桩，但被元军先锋发现，部将战死在湘阴。10月，元军以3万人完成对潭州城的包围，并用1万水军加寨橘子洲，封锁水面、盯防援军。随后，元军射书招降李芾，不降则拔城尽屠。李芾笑而不语，反而射烧饼于城下。
隔日，战斗开始。元军率先派游骑于城下佯攻，侦查宋军射程及火力密度，接着使用襄阳炮和火箭齐射，破坏城楼和栅栏。元军步兵则在攻城车和大盾的保护下筑堡推进，在城下与宋军互射，若宋军反应不及，敢死队就架梯登墙。
李芾和守城将士寸步不离城墙。新丁在老兵的带领下，丝毫不退，用神臂弓、突火枪反击墙外元军，侥幸登城的元军则被长枪、斧锤推至城下。弓箭用尽，就将废箭磨光，配上羽毛，用以再射；食盐吃完，就将库中盐席焚毁，取灰再熬；粮食不够，就抓老鼠鸟雀充饥。在如此困苦的条件下，李芾却依然斩杀前来劝降者。
整整3个月，潭州守军死伤过半，但依然坚持抵抗。阿里海牙不得不命令，若军官战死，其所带部队一律斩杀，在这样画地为牢的战术下，宋军面对人数劣势渐渐不敌。至除夕，元兵最终还是登上了城墙，参谋尹谷举家自焚。李芾听闻后举酒祭奠，手书“尽忠”二字为号令，誓与长沙共存亡。李芾端坐熊湘阁，强令心腹沈忠将自己与家人尽杀，以免遭受被俘之辱。沈忠含泪遵命，纵火焚烧，再回家举家自尽，以死殉国。
消息传出后，全城官兵居民杀身殉国者甚众。岳麓书院的几百学生，在保卫潭州的战斗中，英勇无畏，城破后，大多自杀殉国。与李芾协力困守城池的安抚使参议衡山人杨疆，善于出奇应变，奋勇守城多次立功，城破后也跳水自尽，妻妾奔救无及，也一道殉难。长沙百姓在城破后，亦坚强不屈，誓死不为元军俘虏，“多举家自尽，城无虚井，缆林木者，累累相比。”
激烈而悲壮的潭州保卫战虽然失败了，但李芾率领长沙军民死守潭州的壮举，表现了崇高的民族气节，在长沙灿烂辉煌的历史上写下了不朽的一页。
明成化年间，人们为了纪念李芾，在他殉难的熊湘阁修建了李忠节公祠。大学士李东阳并为此作记，还在《长沙竹枝词》里称颂李芾的气节：“马殷宫前江水流，定王台下暮云收。有井犹名贾太傅，无人不祭李潭洲。”
金庸先生笔下的郭靖以天下为怀、以苍生为念，是侠义精神的最高模范，“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侠义精神，在湖湘热土上却始终有着具象化的体现：高洁孤傲、哀民多艰的三闾大夫屈原；以民为本、心系天下的太傅贾谊；忠节勇烈、慷慨殉国的知州李芾……
